满帮作恶了吗？

作者：彭程柚子投资合伙人

来源：爱思考的柚子

6月22日，满帮在美国成功上市。一边是朋友圈里各路资本的祝福，一边是上市直播下满屏司机的诅咒，最后直播方不得不关闭了评论。类似的事情还出现在链家创始人左晖去世时。有人说他整治了二手房交易乱象，有人说他抬高了房价。

用户与资本、冰与火、少年和恶龙。如此强烈的反差是来自“挑战恶龙的勇敢少年，如今已经变身成恶龙”。

曾经的勇敢少年

2015年O2O兴起，受到滴滴和快滴的打车大战影响，物流行业一夜之间也涌现了上百家货车版滴滴。

司机曾经以为货车版滴滴们是来拯救行业的。司机原先找货运要去物流市场，一块块小黑板看过去，上面写着不知道第几手的货源。费事费力不说，还要忍受黄牛各种货不对版，运费难要的问题。在如泥潭的整车市场，货车版滴滴的涌现像刮来一股清风。对司机而言，地推们不但手把手帮司机装App，还送各种礼物。最重要的承诺永久免费。

对于整个行业而言，互联网货运是否改变了行业呢？

减少虚假信息：互联网成功打掉了单纯倒卖二手、三手的黄牛，减少了部分虚假信息。但最后一手黄牛仍然存在！因为服务中小客户，一天接12个小时电话，没有社保，就为了拿到货运信息。这种苦逼活平台干不了，也干不过黄牛。因此直到现在，满帮App也有大量虚假货运信息。

提升交易效率：货源信息从线下变到线上，黄牛和司机的交易效率的确成倍提高，但仅仅限于这一步。随后的交易就是司机给黄牛打电话，谈拢了，给200元的红包作为介绍费。之后所有沟通和支付都在微信或线下搞定。

作为一个交易撮合平台，竞争门槛是很低，A地市场今天是你的，明天他补贴多就抢走了。因此公司间地推打架的事情不绝于耳，更脏的自然也不少。自2016年7月开始，货车帮通过技术偷取十余个货运调度平台货源信息数千万条。2017年3月南京雨花分局于2月13日立案侦查，涉及嫌疑人19名，包括货车帮CEO唐天广、CTO冯亮。

在烧完了数十亿投资款，开始请对方高管吃牢饭后，背后的资本坐不住了。在2017年11月，运满满和货车帮合并成为满帮！合并过渡期过后，货车帮的创始人和高管都被踢出局，运满满大获全胜。整个过程与滴滴、快滴的合并惊人的类似，甚至满帮的董事长都不是双方创始人，而是滴滴的天使投资人——王刚。

少年变恶龙

线下渠道已经死完，线上的对手都被消灭。运满满和货车帮的合并成为长途互联网货运的绝对龙头，占据了95%的市场化份额。满帮成为司机们找临时货源的唯一选择。终于少年开始思考如何赚钱养家。2018年满帮开始向各种方向尝试收费。不幸的是，向往扩张、提升效率创造价值的事情都未成功。最终为了赚钱，少年选择变成恶龙，一只依赖垄断地位薅司机、国家羊毛的恶龙。

创新业务全军覆没

直营运力：2018年满帮收购了国内三大车队公司之一的志鸿物流，没有几个月发现大车队的利润都是财税技巧来的，不得已把志鸿的车都卖了，不干大车队了。

卖车：卖新车发现代替不了4S店和挂靠公司。卖二手车类似汽车之家只是给二手车车商收车导流。最终新车部门200多人被解散。

加油：整合了全国几千所加油站，发现无法通过导流赚钱。司机都有熟悉的站点，不会因为几毛钱便宜去冒油品质量的风险。随后该团队出走去了能源汇，继续干这灰色的撬装加油生意。

后市场：2018年满帮收购了甲乙丙丁，国内最大的轮胎B2B电商之一。但甲乙丙丁自身业务发展不顺，内斗不断，2019年曝出“窃听门”，COO、CTO相继离职。

依靠垄断变着花样来收费

第一次收费：2018年1月，满帮开始收费广告费，按发布信息量收费，最高3688元/年。不出意外收到一堆谩骂和抵制，不得已在3月将收费调低，最高1688元/年，不限制发布信息的次数。

第二次收费：2018年3月，推出虚拟号码，司机事先不能和黄牛电话沟通货物细节和要求，要先在App上进行“盲”报价，货主也只能接受平台所指定报价的司机。平台阻止了双方私下交流交易的过程，这样就可以收取交易佣金了。问题是货运不同于打车是非标准化的服务，不可能盲报价，这么做反而降低了效率。最终被黄牛和司机大规模抵制而放弃。不死心的满帮2020年5月又开始试运营“平台建议价”。

第三次收费：2020年满帮推出“快车”业务。司机如果加入快车，缴纳1000/年的押金+每单抽佣，可以享受优质货源提前抢。终于满帮实现了收取交易佣金零的突破！2020年该业务收入为4314万，占总收入1.6%。

问题是货还是那些货，司机还是那些司机，开个后门让给钱的司机先抢，这是创造哪门子价值？这明明是游戏的氪金玩法啊，典型的羊毛嘛。可怜的是满帮个羊毛也要搞这么多次，一旁看客都觉得累。搞这么累这么遭骂的事干嘛？有人说满帮其实为了美国资本主义的羊毛，来中国给物流创新开路。我原本觉得很有道理，打算默默给满帮点个赞。

后来想想不对啊，垄断的运输撮合费用（Freight matching service）占了满帮收入的78%。剩下28%收入则来自另一种羊毛的方式，如下图，学名叫增值服务Value-added services，其实就是高利贷啊？

下面是一张以前满帮宣传的贷款种类，可以看到都是各种高息的小额贷款，甚至还有36%的P2P。长途司机一年收入100~200万，不到1万、1个月的贷款能用来干嘛？不就是欺负司机停车没事爱打牌赌钱，忘了留点钱给小孩交学费的弱点呗，和校园贷一个套路。

羊毛到国家头上

满帮不仅仅是满足于司机和黄牛羊毛，而且还要国家的羊毛！！根据推算涉及的金额高达625亿！满帮的成本里有一项增值税返还（VAT Refund），这其实是各大物流公司从事无车承运人业务，地方政府的增值税收返还。

无车承运人：当指司机无法提供增值税票抵扣时，无车承运人可以直接开具增值税发票给最终客户。这岂不是容易虚假开票！的确！因此，无车承运人被要求证明开票的真实性，如司机与货主的交易记录、车辆运行轨迹、货主给司机运费等都需具备。

问题是满帮作为交易撮合平台，注意是撮合！平台是不知道货主与司机最终是否成交，不知道支付了多少运费的。满帮如何能保证开票的都是真实业务呢？如果他能保证都是真实业务，那为什么平台还要搞筛大数据来筛查虚假订单？为啥黑猫投诉上还有那么多虚假货源的投诉？

按3%税率，政府返还50%计算，满帮拿到的返还2020年金额高达9.38亿，占其收入的36%！对应的是625亿物流运费！！625亿的增值税票！！如果里面只要有1%的发票是虚假的，都适用下列刑法的顶格处罚了，十年以上免费牢饭。

恶龙之恶

看到这有看官可能会觉得满帮算一条恶龙吗？2020年总共只从3000万司机那了25

亿羊毛，撑死只算条泥鳅吧。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满帮最大的恶是扰乱了市场价格体系。

一个市场总会有偶然的低价，如贷款司机明天要还贷款，这趟不赚钱但能收个利息也会跑。但满帮以这种1%偶然低价作为“平台建议价”，拉低了99%的物流运费。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CPI计算，10年通胀了152%，而物流行业运费十年内不升反降！

司机作为曾经收入最高的职业之一，其真实收入水平一直在下降。3000万卡车司机，每个人背后都有小家庭，那意味着有近1亿人的生活水平在十年内一直都在下降，而现在已经到了脆弱边缘。

在黑猫投诉平台上，大量投诉是关于司机为了获得更多运费，不惜扣货勒索、胡乱增加费用。如果任由恶龙作恶，任由货主与司机之间矛盾将不断激化，类似“北斗掉线”的极端事件将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