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业动荡对已经放缓的美国经济来说是雪上加霜，衰退的可能性接近50%。2022年大部分时间里，经济学家们指责美联储等了太久才开始收紧货币政策，九次加息之后，包括克劳迪娅萨姆(Claudia Sahm)在内的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警告美联储，现在到了该停止收紧货币政策的时候了，不这样做的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独立宏观经济顾问萨姆曾在美联储工作了12年，后来成为国会议员的首席顾问，帮助他们在新冠疫情期间制定经济政策。萨姆最为人所知的可能是她在美联储工作期间提出的“萨姆法则”(Sahm rule)，该法则认为，当三个月平均失业率比前12个月的低点高出半个百分点或更多时，这说明经济已经处于衰退的最初几个月。 “萨姆法则”从来没有在超出正式经济衰退的范围之外适用过，目前也没有预示经济衰退，但萨姆担心的问题是，美联储自己的经济预测显示，到今年年底，失业率将从目前的3.5%上升到4.5%，这可能意味着衰退即将来临。她在谈到美联储对失业率的预测时说：“这是一个非常快的上升速度。”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萨姆多次接受《巴伦周刊》的采访，话题涉及今年是否可能出现经济衰退、为什么美联储应该暂停收紧货币政策、以及高通胀是否应该归咎于财政刺激政策等等。
以下是经过编辑的访谈内容。 
《巴伦周刊》：你认为美国经济正在走向何方？ 克劳迪娅萨姆：经济通常不会像卡通片里的大笨狼怀尔(Wile E. Coyote)那样先拼命跑向悬崖，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踏空，最后掉了下去，经济是由一些事件一步步推下悬崖的。 无论是互联网泡沫破裂，次贷危机，还是新冠疫情的暴发，总会有一些事件发生，这也是为什么硅谷银行的倒闭引发极大担忧的原因，如果事态像滚雪球那样越来越严重，就会把整个经济拖垮，因为经济已经在放缓了。不过，劳动力市场依然强劲，美国经济还是有可能不会走到一种很糟糕的境地。
《巴伦周刊》：有一段时期你的看法和其他经济学家不一样，你不认可有关经济衰退即将到来的预测，到目前为止你是对的。那么现在呢？你是否认为衰退的可能性上升了？如果不是一场深度衰退的话？ 克劳迪娅萨姆：目前我认为衰退是最有可能的一种结果，很难判断银行业动荡对金融环境收紧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但正如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上个月的新闻发布会上说的，银行业动荡对已经放缓的经济来说是雪上加霜，我认为衰退的可能性接近50%。 我更能确定的一点是——在这一点上我和市场的看法相左——美联储不会降息，在通胀下降之前，他们不会降息。如果真的发生了非常糟糕的事把经济推入衰退，通胀可能会朝零下降，那时候美联储才可能降息，但现在来看，经济更有可能慢慢走向衰退，我认为这不构成美联储降息的条件。
《巴伦周刊》：“萨姆法则”是怎么来的？它现在告诉我们什么？ 克劳迪娅萨姆：为了更有效地应对经济衰退，我当初提议一旦经济衰退开始，就自动向家庭发放刺激支票，要想这样做，我需要一个可靠的、数据驱动的指标来表明衰退已经开始，我对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就是现在所谓的“萨姆法则”。 “萨姆法则”告诉我们的是我们现在在哪里，而不是我们要去哪里，所以首先，它不具预测性，此外，该法则是基于模式的，虽然不是自然规律，但非常准确，自1970年以来，该法则在每次衰退的前几个月都被触发，从未在衰退范围之外被触发。 不过，过去三年里有很多经验模式被打破，比如说，2022年有两个季度美国GDP出现负增长，但没有出现衰退，（衰退通常被定义为连续两个季度GDP负增长，但这不是官方定义。）因此，一个一直有效的衰退指标被打破了，如果说“萨姆法则”什么时候会被打破，那可能就是现在了，因为我们的世界现在有很多不合乎常理的地方。
《巴伦周刊》：是什么让你认为“萨姆法则”现在可能无效了？ 克劳迪娅萨姆：新冠疫情给美国经济造成了巨大的失衡，比如消费者支出突然从服务转向商品，以及数百万工人退出劳动力市场。“回归正常”非常复杂，可能会在不导致经济衰退的情况下推高失业率。要注意的一点是，触发“萨姆法则”的4%的失业率仍然很低。
《巴伦周刊》：美联储在3月份的政策会议上加息25个基点，市场预计5月份也会加息25个基点，你认为美联储在5月份的会议上应该采取哪些行动？ 克劳迪娅萨姆：暂停加息，美联储已经做了很多，现在应该停下来看看加息效果。美联储在一年内将利率上调了4.75个百分点，这是20世纪80年代初前美联储主席沃尔克以来速度最快的一轮加息。鲍威尔已经明确表示，美国经济已经开始进入一个反通货膨胀周期，走得太快可能会危及劳动力市场的强劲复苏，这不是美联储应该承担的风险。
《巴伦周刊》：2022年你曾支持鲍威尔再次担任美联储主席，但在过去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你一直对美联储的政策持批评态度，你在哪些方面不赞同美联储的做法？ 克劳迪娅萨姆：我担心美联储低估了过快加息和过高的利率给劳动者带来的风险，美联储肩负着稳定物价和充分就业的双重使命，必须两者兼顾。此外，美联储似乎把其作为“通胀斗士”的信誉——没人质疑这一点——置于一切之上，甚至把其保持银行体系安全和健全方面的信誉置于一切之上，3月份银行业危机期间再次加息是一个风险极高的操作。
《巴伦周刊》：你如何评价鲍威尔作为美联储主席的表现？ 克劳迪娅萨姆：我非常尊重鲍威尔对于做正确事情的承诺，我不赞同美联储的许多判断，但他是美联储主席，美联储的决定反映了他的想法，但目前美联储没有多少太好的选择，他对此也表现得很诚实。
和伯南克不一样的是，鲍威尔没有公开说过“我们无法独自抗通胀，我们需要国会的帮助”这样的话，当时美联储没有足够的工具来引导经济从2008-2009年的衰退中强劲复苏，利率政策不够强大，量化宽松并不能解决问题。 鲍威尔最近在参议院银行委员会听证会上一度试图说：“利率是我们抑制需求的工具，我们不希望看到失业率上升，但利率是我们唯一的工具。”国会也有一些工具可以抑制需求，并从经济中抽走一些资金，但他没有越界寻求帮助。美联储官员不常越界，但鲍威尔应该这么做。 鲍威尔没有做任何让我质疑他对公众服务的承诺的事情，我只是不赞同他做的一些决定。
《巴伦周刊》：你曾大力支持联邦支出和疫情期间通过的抗疫政策，批评人士称这些支出是造成高通胀的主要原因。你现在还支持这些措施吗？ 克劳迪娅萨姆：我绝对支持这些政策，就像任何一项立法，任何一个在危机中匆忙拼凑起来的项目一样，我们在实施了这些措施后会谈到一些细节，然后说：“是的，我们原本可以做得更好。”我不会把最大的支票放在最后，我会把它们放在一开始，把它们设置为自动的。 （萨姆是“自动稳定器”的主要支持者，即把财政救助直接与经济状况联系起来，这样资金就可以流动——或者停止流动——而无需立法者的直接行动。2020年，她帮助起草了一项立法，将失业救济金的增加与失业率挂钩，让劳动者在一段时间内继续获得援助，这取决于他们所在州的失业情况有多普遍。） 扩大儿童税收抵免等项目是“美国救援计划”(American Rescue Plan)的一部分，帮助了很多家庭，尤其是底层家庭，人们得以省下一些钱并偿还债务，我很高兴看到这一点。
《巴伦周刊》：你如何反驳批评刺激支出的人？ 克劳迪娅萨姆：我们会一直争论下去，许多与疫情有关的立法都是在危机期间通过的，它们不完美，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通胀，但想想当时的情况：当“美国援助计划”通过时，失业率超过了6%，在之前的经济衰退中，当政府通过刺激措施时，失业率都低于这一水平，当时没人知道疫情会如何发展。 此外，还有其他因素减少了供应，推高了需求。劳动力市场强劲的原因之一是很多人因新冠失去了生命，劳动者数量减少，一些老年人在疫情期间选择了退休，美国还关闭了边境，导致移民数量减少。 劳动力短缺导致工资上涨，这一因素创造了需求，与此同时，当经济停摆时，人们无法消费，这种被压抑的需求与“美国援助计划”毫无关系。 我对“美国援助计划”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的观点持开放态度，从中吸取教训非常重要，但已经很清楚的一点是，这项计划帮助了很多家庭，推动了劳动力市场的复苏，通胀确实是个难题，但对一个家庭来说，没有政府发放的支票将造成一场悲剧，或者说一场灾难。
《巴伦周刊》：谢谢。 文 | 梅根卡塞拉(Megan Cassella) 编辑 | 郭力群 版权声明： 《巴伦周刊》(barronschina)原创文章，未经许可，不得转载。英文版见2023年4月20日报道After 9 Rate Hikes, This Economist Says It’s Time to Pause”。（本文内容仅供参考，投资建议不代表《巴伦周刊》倾向；市场有风险，投资须谨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