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浪潮过后——回归理性的VC/PE圈
《科创板日报》 (上海,记者陈夏怡)讯, 据投中数据显示,2019年上半年,进入募集阶段的基金为419支,同比下降33.17%;目标募资规模为1019.59亿美元,降幅高达76.06%。VC/PE行业正迎来全面洗牌阶段。
中国有六十甲子一说,循环一次就是一个康德拉季耶夫周期,分为回升、繁荣、衰退、萧条,不论是人的一生还是事物发展的运行规律,概莫能外。
从浮躁转为冷静,《科创板日报》记者分别采访了一名创业者与一名投资者,希望从这两个维度,尽可能还原创投圈如今的现状,从而更好地审视其过去那段井喷式爆发的岁月,寄望未来。
A.创业者的反思——保证温饱的前提下,才有改变世界的权利
背景:于2017年初成立“超能界”,但在2019年中宣告关闭公司。陈卓权是该公司的创始人,此前,他向外界公开了自己的创业经历,引发了关注,日前,《科创板日报》记者联系到了他,并做了专访,以下是采访实录:
《科创板日报》:向外界公开了自己的创业故事之后,收到了哪些反馈,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陈卓权:会收到很多陌生网友的鼓励,也有投资机构的VC会递出橄榄枝,还有其他的创业者会想找我合作,此外一些大学生也会向我请教。
《科创板日报》:你在自述中提到,你的创业信念是“做出改变世界的产品”,你现在还有这个梦想吗?
陈卓权:现在仍旧有这个想法,但不会喊口号,我会更加实际,之前的阶段只是一味追逐流量,但现在会更专注于先把小事情给做好,注重商业的本质——盈利。
《科创板日报》:在创业过程中,你认为你们团队做的最对的两件事情是什么?
陈卓权:首先,我们刚开始的定位很准确,切入了一个垂直领域市场。第二是拿到了启明创投的资金,这为我之后的融资提供背书。
《科创板日报》:“超能界”当时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投资者为什么会投资你们这家公司?
陈卓权:当时用特效的方式来做二次元视频,这在国内是首发,这是我们的一个先发优势。另外我们核心团队都来自腾讯系,会给投资人一种比较靠谱的印象。
《科创板日报》:公司最终倒在B轮,有多少是自身原因,有多少是受外部环境的影响?
陈卓权:应该有百分之60是因为自身能力不够吧。
《科创板日报》:你有想过自身产品有哪些缺陷吗?
陈卓权:我们成也产品定位,败也产品定位。我们这个形态的产品做起来很快,但是天花板太低,很容易遇到瓶颈,使得我们后期的数据增长很困难。
《科创板日报》: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在资金充足的情况下,你会做哪些改进?
陈卓权:我会花钱“挖人”,提升团队的技术能力,把工具形态的产品给打磨好。我之前挺“抠门”的,给员工的钱很少,这样就会吸引不到好的人才。我当时想到很多创新的玩法,由于没有好的技术人才,我们就只能往靠运营驱动的业务方向去发展,转攻社区,从而把拍摄的体验忽略了。这和我们的初衷不一样,我之前想做的是社交,而不是做社区。
其次我会做充足的调研,深入到用户群体中去。这次创业我只做了一个demo,觉得效果不错就开始干了,很多都是拍脑袋决定的,缺少深度的数据支持。
《科创板日报》:但创业公司普遍给员工的工资不高,这很常见,投资机构一般也不会希望你们给员工太高的工资。
陈卓权:是的,但我现在觉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更加从公司本身发展的角度来考虑,而不是做很多投资机构希望看到的事情。我有太多的时候是在迎合资本,资本的喜好会左右到我的决策,但这不利于公司的发展。
《科创板日报》:你似乎对你之前的团队不是很满意?
陈卓权:对事不对人,在能力上其实是有一点的,只是我不愿意说出来,包括我认为我自己的能力也不足,团队里每个人成长的速度也不一样。不过我很感激我的团队成员们,直到最后一刻我对他们还是抱有敬意和感恩。
《科创板日报》:你下一次创业会考虑那个领域?
陈卓权:我会考虑离“钱”更近的项目,不易受资金流断裂而倒闭。比如教育、AI(To B)、电竞领域。对于一些项目,我已经开始调研了。像教育是一个抗周期的行业,不大会受到经济周期的影响,一些细分领域还没有被充分挖掘,比如少儿编程等。
另外我后面做的事情肯定会有技术壁垒,我现在也不排斥与有经验的大咖合伙,这样对我来说成长也更快。
《科创板日报》:你说你要考虑做离“钱”近的项目,似乎和你前面提到的“改变世界”有矛盾。
陈卓权:当你尝过一次失败后,你会变得更加脚踏实地。商业的本质就是赚钱,有了资金流,公司才不会倒。在保证温饱的前提下,才有改变世界的权利。
《科创板日报》:你之前是从腾讯出来的,有想过再回到大公司吗?
陈卓权:没有,从来没想过要回去,要么自己创业要么加入其它的创业公司,去见证别人的成功,但不想回大公司做一颗螺丝钉。我从小喜欢在一种不确定性中成长,可能和家庭因素有关吧。同时,在大学时期和学长的创业经历,使我对创业产生了执念,一定要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科创板日报》:当你联系之前抛出过橄榄枝的VC,但他们都转变成了观望态度,那一刻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陈卓权:我觉得是自己活该,我不埋怨任何人。我也一直反思自己在融资策略上的失误。比如,在很多机构向我表示好意的时候,我会产生错觉,就是我会拿到那些名气比较大的机构offer,因此我会拿出各种理由去敷衍那些小基金。
《科创板日报》: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有点“飘”了?
陈卓权:对,有位前辈曾经跟我说过,“你要成为一个合格的CEO,哪怕跪舔VC也要让公司活下去”。我当时脸皮太薄,自尊心太强,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没把公司放在第一位。
《科创板日报》:从你的角度来看,目前创投圈与之前几年相比有哪些变化?
陈卓权:坦白说我从今年5月开始就尝试接触一些VC,希望转换身份去机构学习。但在我和他们交流的过程中得知,这些机构的日子现在也并不好过。很多机构的投资人正在逃离,包括曾经负责对接我的投资经理也从之前的机构离开了。
但整体而言我认为这种转变好处比坏处多,现在的市场正在趋于理性,创业也逐渐回归其本质。我们那个时候太多泡沫了,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现在只想踏实一点,做一些小而美的事情,满足一部分人的需求。太具体的目标没有,但我需要有一些阶段性的胜利,让自己振奋一下。
记者手记:
在采访的最后,陈卓权还想再申明一下,他内心深处愧对于那些帮助过他的投资人,很感谢他们当时的相信和支持。他很痛苦,曾经有整整一个月不敢出门,不敢见人,想借此机会对他们说一声抱歉。在最后那些昏天黑地的日夜,每次在他看到有一丝希望的时候,坏消息就会接踵而至,“钱”始终是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他还和笔者谈到了“死”这个话题,也多次提到了“梦想”,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释怀和放下,也感受到了关闭公司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因为毕竟不是谁都有直面失败的勇气的。
B.投资人的观察——回归理性和常态
背景:在采访完陈卓权之后,笔者联系到了前米库创服合伙人,天使投资人,吕斌,希望听听他的看法。
《科创板日报》:就你自身感受来说,目前创投圈的投资环境与之前14、15年的浮躁期相比有哪些不同?
吕斌: 整体而言是从浮躁归于理性的。
从投资环境的角度,创业者更冷静了,这对于投资机构来说是好事,项目的质量比14、15年要好很多,忽悠投资人的创业者少了。但对于做早期的投资机构来说,能够找到看上的项目的机会也少了。一个是机构变得更为谨慎,会更多考虑能否退出以及项目成活率的问题。另外一点是,早期投资风险高,募资难的机构很难承受早期投资的风险。
《科创板日报》:那募资环境与之前14、15年相比有哪些变化呢?
吕斌:从募资环境来看,强者恒强是趋势。有知名项目的投资案例,拥有优秀团队的机构,募资将更加容易,小机构逐渐被边缘化,生存压力变大。此外,LP直接参与管理的现象越来越多。前几年业绩不好的业绩团队,很有可能在这一轮洗牌中,失去LP的信任,GP和LP之间的矛盾激化现象将比较明显。
《科创板日报》:从退出方式的角度看呢?
吕斌:从退出端来看,好项目在资本市场上依然是稀缺的,所以,每当有一个项目普遍受到关注的时候,这个项目获得的投资机会还是蛮大的。所以,好项目退出,对于早期投资来说并不难。
另外,早期投资机构的投后管理工作应该加强,很多机构更多是是纯财务投资,项目的发展过程中究竟是否是按照既定战略去做很难把控。所以,我认为投后管理做的好的机构,在退出阶段会更有优势。
《科创板日报》:你个人的心境有变化吗?
吕斌:就我个人做天使投资而言,更多的是对未来趋势的预判,找到符合趋势的项目,团队和创始人还不错的话就会投了。做早期项目投资就是这样,更多的是以小博大的逻辑。所以,我个人从投资心态上是没有太多的变化的
《科创板日报》:你目前看好哪些领域的投资机会?
吕斌:我主要看教育和医疗,过去几年这两个行业一直是持续增长,且很稳定。
《科创板日报》:你预测未来有多少的创投机构会关门?
吕斌:至少一半的机构会被淘汰掉。
记者手记:
不同于创业者,面对如今投资骤冷的环境,吕斌则表现得更加冷静和淡定,仿佛这一切在他眼里不过都是常态。确实,中国VC/PE市场的发展已经走过了二十年,如果对比于14、15年的高歌猛进,19年确实比较难熬。但如果和2005 年之前相比,现在的市场可能还是过于浮躁些了。
正如某位不愿具名的“投资界老人”告诉《科创板日报》记者的那样,VC/PE本来就是小众的事情,这是一个很难做的行业,是需要聪明人花笨功夫的行业。但目前中国有几万家投资机构,显然参与的人实在太多了。
2018年共有33家新经济公司(包括赴美和赴港)上市后,其中91%的公司经历了破发。估值倒挂、上市及亏损的案例是对之前过渡追求增长和估值的市场修正。”
行业洗牌的过程,只不过是市场重新回归理性和常态的过程。无论是对于投资机构还是创业者而言,大家希望看到的正是可预见的长期而合理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