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在武汉，这支民间队伍为医护人员提供11857间房，如今他们要撑不住了……
武汉“封城”之后，全国数千医生护士进入武汉，成为最美逆行者。
近日，《国际金融报》记者经过多方采访了解，为了解决一线医生护士的住宿难题，武汉300多家酒店自发加入了支援医生护士的队伍。然而，此刻的他们也正陷入困境：缺乏口罩、防护服、消毒水，所有成本自己扛……
“给敬爱的商家，支援医护酒店住宿真的是很伟大的行为，可是现在战线变长了，商家每天背负很重的运营成本，想着我就觉得难受，压力大的商家可自行和入住医护商量，支付基础电费那些，我也很努力想给大家找到后面资金后盾，虽然不挣钱，但也不能让你们持续亏本。还有一线的志愿者。我们都是民间自发的力量，所以也请医护人员能理解。”武汉一位志愿者于1月28日凌晨两点左右在“武汉医护酒店支援”的微信群里发出了这样的信息。
医护人员住宿问题亟待解决
在和多名医护人员的交谈中，《国际金融报》记者了解到，自武汉封城后，所有医院的医护人员都在一线紧张地忙碌着。不过，一个现实的情况是：医院的值班室难以容纳这么多医护人员。有的医护人员选择住在家里，而对于没有私家车又不会骑自行车的医护人员来说，出行实在不便。此外，更多的医护人员认为，住在家里会增加家人感染的风险，因此集中住在酒店成了他们当下最好的选择。
这样的状况让魏然（化名）有些动容。1992年出生的魏然原先是一名护士，后来转做临床研究。1月23日，武汉市封城，实行交通管制，她从朋友圈里看到很多医护人员由于没有地方住而发布的求助信息，便从微信及微博寻找可能的渠道，希望能帮助医护人员解决住宿问题。之后，她便加入了武汉酒店医护支援群，志愿进行资源对接工作。
“我不是酒店从业人员，也不是宣传组织，说实话真的是身为武汉人于心不忍。一开始都是武汉市民自发组织起来的，有了我们，医护人员才能战斗，这个城市才能得到治愈。”魏然如是说道。
像魏然这样的志愿者还有很多，婷婷（化名）也是其中一员。
“真的，我觉得医生太难了，疫情来了后，防护、吃饭、住宿等方面都要自己操心。”婷婷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
在婷婷的眼里，平日里一直觉得医生是犹如神一般的存在，都是非常高冷的人，但在当下如此艰苦的情况下，疲惫不堪的医生反而成了她心中最需要救助的人。
在和记者的对话中，婷婷坦言要做好一名志愿者并不容易，许多活儿都非常辛苦繁杂，有时候自己忙到凌晨两三点，活儿还没干完。更难的是，早上自己还未睡醒，就被其他人叫起来，继续在头疼欲裂的状态下做事。
“唉，有时候忙起来，一天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尿还得憋很久才能去厕所。”谈到这里，婷婷有些难受，但她仍然觉得做这些事是有意义的。
武汉酒店从业者自发组织帮扶
就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一个特殊的群体承担起了特殊的使命，那就是武汉的酒店从业者。
第一批给医护人员免费提供住宿的是一些自营酒店主，这些酒店距离医院大多不远，覆盖了汉口区、武昌区、蔡甸区等11个区域。
何先生是最早加入这一队伍的酒店主之一，他所经营的纬度酒店位于武昌区，距离武汉大学中南医院走路不过十分钟，共有九十多间房，目前已经有三分之二提供给奋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之后，他还号召汉街万达环球国际中心的多家酒店和公寓加入，成立了“汉街酒店联盟”。
谈及免费提供住宿的初衷，何先生表示，“封城之后也没什么人住，本来房间空着也是损失，刚好可以帮助医护人员，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据《国际金融报》记者了解，除夕那天，很多像何先生一样闲散在家的普通人，看到了武汉面临的险峻情况，于是自发地聚集到了一起。那一天，他们放弃在家过节，在没有任何物资的情况下，在一线奋斗到了凌晨三点。“我们也是没办法，大家只能各自保护好自己，真的是像签了生死契约一样去干。”魏然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他们每天都工作到凌晨一两点，很多人因为承受不住这样超负荷的运作感到身体不适，而他们待休息完又会继续回到一线战斗。
当然，这支队伍还在不断壮大。据悉，最初参与进来的酒店只有85家，但根据“武汉医护酒店支援”微信群1月27日晚统计的数据，参与的酒店/公寓数已经达到了316家，总计提供11857间房，接待了5630人。
“虽然我们没有帮助到每个医护人员，但是我们看到那个数据时还是觉得值得。”言语间魏然显得还算是有些欣慰。
据悉，尽管有很多酒店加入了支援行动，但仍有很多医护人员没地方住。在医院床位爆满的情况下，很多被感染的医护人员只能隔离在家或者酒店。据武汉市某家医院的护士透露，同科室的一个同事疑似被感染，“还没有确诊，在等核酸检测，现在在酒店里一个人隔离，最少也要14天吧。”
正常工作的医护人员，处境也有些艰难，一位不愿具名的护士向《国际金融报》记者透露，目前医院物资短缺，为了节约防护服，很多人不敢喝水，到下班才会去上厕所。“在医院里本来就忙，又穿着防护服，戴着N95口罩，经常觉得呼吸困难，有的人心率甚至会到120、130”。
支援队伍面临重重困境
没人会想到，支援进行到第四天，消毒和水电费已然成为自营酒店主们不得不面对的两大难题。他们一开始就打算自己承担运输、人力、物资成本，并没有想过接受社会捐款，但如今却不得不向社会求助。据统计，参与支援的316家酒店中，有73家都面临着物资短缺的困境。
1月24日，由于很多工作人员早早回乡过节，这些自发组织起来的酒店，很多都只有一位老板和一位清洁阿姨在维持着整个酒店的正常运转，并且由于缺乏口罩、防护服、消毒水，他们只能让医护人员自己做好消毒，用魏然的话来说，就是“一个老板一间房，医护人员自己扛”。
1月26日，魏然以及小伙伴们在和本地的消毒水厂家取得联系之后，又东奔西跑到处找车队，最后自己拖着桶到消毒水公司灌消毒水，暂时缓解了消毒水短缺的状况。
但这远远不够，他们更希望能有专业的消毒人员来进行彻底的消毒。“现在还没有对接上那种大型的专业消毒机构。消毒是笔大费用，我们只能看有没有愿意捐款的人，让那个人去对接商家。”
除此之外，水电费也成了一大难题。夏先生是一家酒店的店长，这家酒店已经给医护人员提供了至少二十多间房。由于天气寒冷，医护人员需要开空调，但其预存的电已经告竭，由于老板在外地，他无力负担这笔水电费。有医护人员提出自己去物业充电卡，然而物业怕有暴露的风险，并不想接触和接待医护人员。
于是，魏然向武汉市红十字会求助，希望红十字会能够直接对接酒店商家，给他们补助水电费。在致电说明情况后，红十字回应称，他们并没有权力，而要所在组织单位的领导经过武汉市卫健委登记后，统一排队发放。
“一线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这么久了，所有都是自己的钱，现在不管是社会帮助也好还是政府接收也好，名利我们都不要，只要能帮到我们。”魏然坦言，“有时候，想到这个事情就想哭。”
1月27日，魏然出现咳嗽、寒颤等症状，她便自动隔离在家。在外不停奔波的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一旦出现疑似症状，只能主动隔离，然后把工作交接给新的志愿者。
1月28日晚间，《国际金融报》记者以民营酒店主身份致电武汉市红十字会，表示自己在为医护人员提供免费住宿，并询问是否可以给民营酒店一些水电费的补贴，客服对此回应道：“红十字会权限不够，要自己去和水电费相关单位进行协商。”
截至1月29日晚间记者发稿前，“武汉医护酒店支援”微信群里的一名志愿者再度发出一条信息：“致各位医护人员，从大年三十至今，诸多民营酒店舍生取义，无偿为大家免费提供住宿，没有任何官方补助，单凭武汉加油的信念，默默承担暴露风险和每日的资金亏损，关爱着一线付出的医护。这六天下来，一线的酒店商家真的付出了很多。可是官方，红十或者公益平台还未对我们这个伟大的团体进行帮扶。如果医护人员有入住的需求，请大家优先（向）科室领导反映，相信国家和医院会给大家安置好，所有民营酒店根据街道办，公安局备案等众多要求，需要统一消毒。希望所有一线工作人员健健康康。”
记者 蒋佩芳 柯惠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