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能源汽车“资本泡沫”不一定是贬义词——专访法雷奥中国CTO顾剑民
一边是股价的暴涨，一边是销量的不及预期，市场上陆续出现了新能源汽车存在“资本泡沫”的声音。究竟是“泡沫”还是对未来新能源汽车大趋势的看好，《国际金融报》记者近日与法雷奥中国首席技术官（CTO）顾剑民进行了一场深度对话，试图从一位资深业内高管处窥探行业真相。
在2020年制造业普受冲击的大环境下，新能源汽车却掀起了一场资本狂欢。
美东时间10月16日，蔚来汽车收盘价创下新高，报28.48美元，总市值384.2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572.87亿元），超过了曾经的中国汽车“一哥”上汽集团，相当于2.5个广汽集团；年初至今，特斯拉股价累计涨幅也超过4倍，总市值超2.7万亿元，是前全球市值最高汽车公司丰田汽车的2.2倍。
日前，A股新能源汽车和充电桩板块指数同样创下了新高，不少龙头企业股价大涨。
然而，在享受资本盛宴的同时，新能源汽车的销量却略显惨淡。根据中汽协最新数据，今年前9个月，我国新能源汽车产销分别为73.8万辆和73.4万辆，同比分别下降18.7%和17.7%；新能源汽车销量占汽车总销量的比重仅为4.29%，明显低于工信部在《汽车产业中长期发展规划》对我国新能源汽车的预期。
一边是股价的暴涨，一边是销量的不及预期，市场上陆续出现了新能源汽车存在“资本泡沫”的声音。究竟是“泡沫”还是对未来新能源汽车大趋势的看好，《国际金融报》记者近日与法雷奥中国首席技术官（CTO）顾剑民进行了一场深度对话，试图从一位资深业内高管处窥探行业真相。
在2018年加入法雷奥之前，顾剑民曾在国内外的多家汽车整车企业有长达20年的工作经验，如美国福特、重庆长安、沃尔沃等。与记者见面时，他刚拍完一个公司宣传视频，身着商务西装，虽然看起来稍显严肃，但在接下来长达两小时的采访中表现得非常健谈且耐心。
公开资料显示，法雷奥是一家汽车零部件供应商，在汽车动力总成、节能减排和电子新能源等方面有独特的经验与技术优势。
对于从整车企业转到汽车零部件企业，顾剑民直言这种跳跃让他非常兴奋。
“从甲方到乙方，很不一样。”顾剑民指出，一辆汽车中70%的知识产权是出自供应商。严格意义上，传统整车企业只拥有两个系统的知识产权，一个是白车身，另外一个就是动力总成。进入新能源汽车时代后，很多造车新势力连电机和电池都是供应商提供的，那么属于整车企业的知识产权就只剩下白车身了。
在2018年新能源汽车行业高速发展的当口出任法雷奥CTO，对于顾剑民来说意味着更接近新能源的前沿，也更接近更多创新的技术，所以对于汽车行业正在经历的深刻百年变革，顾剑民感同身受。在他看来，目前汽车行业正在经历三大技术变革，分别是电气化、智能网联汽车、数字化移动出行，这也是法雷奥一直在坚持的战略路线。
对于新能源汽车今年以来的资本狂欢，顾剑民认为，这背后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电气化趋势正引领着整个行业变革。
“不仅是造车新势力，所有的传统车企也都在投资电气化、电动化，特别是去年和今年，这是非常明显的。”在谈到近年来汽车行业的转变时，顾剑民向记者指出，10年前他还在美国福特汽车时就已经有人说汽车行业是夕阳产业，但10年后他看到整个汽车行业在复苏，新能源让原来观念中的夕阳产业重新焕发生机。
顾剑民表示，“从发明至今，汽车已有100余年历史，在这期间，汽车的基本形式都是两张沙发四个轮子，但电动车和智能驾驶出现以后，汽车迅速从量变转化为质变。这是我们每一个汽车人都在经历的，我自己也在一直在学习过程当中，这种变革太快，未来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就如5年前谁也没有预料到特斯拉市值会相当于两个多丰田，只能说这是一个趋势和方向。”
不过，针对新能源汽车资本市场是否存在“泡沫”的问题，顾剑民直言需要理性看待，“‘泡沫’这个词我觉得可以是褒义词，也可以贬义词，甚至是中性词。就好像啤酒，没有泡沫就不是啤酒了，但是如果全都是泡沫，也不是啤酒”。
顾剑民指出，虽然从数据上看新能源汽车销量占汽车总销量的比重确实不大，但是不论从政策推动还是市场的接受程度来看，这个比重毫无疑问在未来是会增加的，这是不可改变的一个趋势。但他同时强调，无论造车新势力的市值是否存在“泡沫”，从长远来看，任何公司的市值都会回归一个理性的范围。
传统打不过新势力？虽然新能源汽车的行业变革给整个汽车行业带来了新的活力，但目前独占鳌头的似乎全是造车新势力，不少传统车企未能享受到这波“红利”。
目前来看，蔚来汽车和特斯拉走在了行业前列，今年下半年先后赴美上市的理想汽车和小鹏汽车如今总市值也已分别达到1100亿元和1047亿元，均超过广汽集团，而这两家企业成立尚不足5年。
相反，从年初至今，曾经中国最大的传统汽车集团上汽集团总市值却有所下滑，广汽集团股价累计跌幅也超过10%。此外，甚至有不少传统车企因债务危机走向了破产重整的道路，如众泰汽车和力帆汽车。
当然，也有传统车企取得了不错的“战绩”，相对突出的就是比亚迪和长城汽车，今年以来，两者的市值涨幅均超150%，双双创下新高，比亚迪成为了A股整车企业中新任市值冠军，长城汽车市值也已直逼上汽集团。
传统车企造车经验丰富，资本积累相对造车新势力更为充足，为何在新能源大浪潮中难解“转身”困境？
顾剑民对此表示，造车新势力没有历史负担，可以放手去创新，而很多传统车企其实存在诸多制约。
“特斯拉的确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企业，而且埃隆马斯克（特斯拉CEO）是一个创新者，所以特斯拉确实带给汽车行业新的产品，如走在前列的Autopilot，电子电气架构从原来的分布式变成集中式……”顾剑民指出，特斯拉之所以能走在行业前面，一个主要原因就在与其没有所谓的负担。
而传统车企则不然，其很多电动平台都是从燃油平台发展而来，即所谓的“油改电”，这种兼容平台既可以造燃油车也可以造电动车，顾剑民认为，这种兼容平台最大的特点是规模效应，但是在实现兼容的基础上，此类平台肯定就会有一些牺牲和妥协，无法做到在电动车方面完全的创新。
当然，这只是部分传统车企，就像造车新势力当中也存在两极分化，头部企业受到广泛追捧的同时，今年也有不少造车新势力逐渐被淘汰，如博郡汽车、赛麟汽车、艾康尼克等。
对于传统汽车在新能源汽车方面是否败给了造车新势力，顾剑民表示，“我们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传统车企，也不能一味的说所有传统企业今后能完全打败造车新势力，而是要因人而异。我相信肯定有一部分传统车企会脱颖而出，像凤凰涅槃一样，重新再造自己的辉煌；另一些跟不上时代的，也有可能被淘汰。”
新能源≠纯电动在顾剑民加入之前，法雷奥就已经将整个公司战略转移到了电气化和自动驾驶方面。
对于今后发展战略的敏感度和判断的准确度，顾剑民在访谈中提到，他非常佩服法雷奥集团CEO Jacques Aschenbroich，“2009年，在集团CEO的带领下，公司战略就已经是二氧化碳减排和直觉驾驶了，即现在所说的电气化、自动驾驶和驾驶辅助，只是当时说法不太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行业的走势也印证了法雷奥战略走向的正确。“我们最近的这些产品研发，包括投资都是在围绕着这三个技术变革的领域来开展”。
顾剑民告诉记者，法雷奥的转型非常成功。在中国，之前很多人一提到法雷奥，就是雨刮、车灯、空调三大件，但现在大家了解到法雷奥还有更多的电气化产品，如高压、低压电气化解决方案和自动驾驶辅助传感器等。
在诸多产品中，法雷奥低压的48伏系统成为了法雷奥的“拳头产品”。顾剑民告诉记者，法雷奥是第一个在国内量产48伏系统的企业，已经在长安汽车上实现首次量产，后面还有吉利汽车、长城汽车等客户，越来越多的客户选择和法雷奥进行48伏系统的合作。在全球范围来看，48伏系统的订单量更大。
据悉，截至2019年底，法雷奥在全球的48伏系统的订单量达到了75亿欧元（约合人民币590亿元），将会占法雷奥总销售额的四成左右。
在新能源汽车追逐高压、高能量密度时，为何法雷奥会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顾剑民告诉记者，他们认为，电动化不仅仅是一种技术路线，而应该是多样化的。电气化也不能简单等同于纯电动化。
在谈到技术路线问题时，顾剑民引述了国家新能源汽车创新工程项目组组长王秉刚在9月份举办的“2020全球新能源汽车供应链创新大会”上的观点。他谈到，很多业界媒体解读中国的电动化趋势，从原来着重讲纯电动化，现在变成了混动和纯电动要齐头并进。
王秉刚在会上表示，对电动化的理解应该是在整个电驱动系统当中有电机或者电动化，这才是电动化的一个标准，并不是除了纯电动以外，其它都不叫电动化。可能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后，新能源的最终目标仍是纯电动车，但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也没有唯一的道路。
“我觉得他的发言，其实跟法雷奥，包括我个人的观点不约而同。新能源汽车的市场足够大，使用环境也不一样，没有必要大家都必须走同一条路。”顾剑民指出，所以法雷奥现在既有高压电气系统，也有低压的48伏系统，48伏系统不仅仅是所谓的i-BSG集成式启发电一体机，也可以把48伏的电机放在驱动系统当中的任何位置，甚至可以把它做成一个低压的纯电动车。
据悉，法雷奥在今年CES上就和美团点评携手推出了全球首款电动无人配送车，该款车使用的正是48伏系统。顾剑民指出，今年因为疫情，项目在落地进程中受到了阻碍，但无论从场景还是技术难度来看，无人物流车都可能会比所谓RoboTaxi更早落地。
而在自动驾驶方面，记者了解到，法雷奥除了提供包括毫米波雷达等的硬件设施，也在软件方面有所建树，其中，法雷奥正在研发的Move Predict.ai技术可以检测到车辆附近的弱势道路使用者，例如行人、骑车人、轮滑和骑滑板车的人，并预测他们的意图。
顾剑民告诉记者，最好的自动驾驶应该是去模拟一个老司机开车，当然老司机也有可能出差错，但安全和效率之间需要取得一个平衡才会真正被人接受，Move Predict.ai正是基于这种理念开发的。
中国市场仍被长期看好对于经历了两年“寒冬”又遇疫情打击的中国车市，顾剑民仍持乐观态度。
“中国是法雷奥集团的一个重要市场，从销售额和员工数量来看是最大的单一市场。”法雷奥集团是一家总部位于法国的全球性企业，顾剑民称中国市场在法雷奥集团的战略位置中很重要，尽管中国车市最近这两年因为各种原因增速放缓，但“我们还是非常看好中国市场，这个战略没有改变”。
顾剑民指出，在连续二十余年实现双位数增长后，任何汽车的成熟市场都会产生起伏和波动，可能今后中国市场的汽车销售额不会像之前那样快速增长，但是大家的一致意见都是中国汽车行业还会继续持续增长，可能会维持单位数的增速，这是一个比较健康的持续增长状态。
“因为中国人口仍在增长，城市化还在继续，广大人民群众对改善生活物质水平的需求还在不断增长。在这个情况下，中国的千人保有量，还是跟发达国家或地区有一定的差距，所以基于这些因素，我们认为汽车在中国还是一个值得被长期看好的市场。”顾剑民向记者表示。
据悉，法雷奥在中国有35个工厂，12个研发中心，从最北的长春到最南的深圳、佛山都有覆盖。在今年疫情的大环境下，顾剑民指出，中国整个的投资环境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反而是为应对疫情影响，很多地方政府陆续出台了各种各样的扶持政策，所以说中国依然有比较好的投资环境，法雷奥依然会继续在中国投资。
记者 肖逸思
编辑 沈玉洁
责任编辑 白岩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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